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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圣诞回忆(微)

 

美国内华达州,拉斯维加斯警局。

哈恩·罗斯警官正在将今天的报纸从一沓空的披萨盒和咖啡杯下面抽出来,要在不惊动上方堆成小山的披萨盒的前提下这么做,相当有难度。好在哈恩经验丰富,他抽出了报纸,并且一眼扫到了今天的头版头条,大写加粗的字体:

《五年悬案!圣诞节特大纵火案凶手是谁?》

“为什么他们每年都要提到这件事?执着得就像你们每年这个时候点披萨外卖,吃完都要把空盒子堆在我桌上一样。”

金发女警珍妮·戴安娜从忙碌中抽空朝他抱歉地笑笑。

“我不能理解,虽然火灾范围大,但伤亡只有个位数,有反复提起的必要吗?内华达州这两天不是出了个扮成圣诞老人的连环杀人犯吗,这都不值得一个头版头条?”哈恩接着抱怨。

“你如果能把办公桌搬到那儿去,”康奈尔·科尼转过办公椅,手里拿着一罐百事可乐,对着警监办公室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我们扔垃圾的时候就不会这么顺手了。”

“而且,关注纵火案还就是因为个位数伤亡,谁让里面正好有烟草大亨科尼·伯恩唯一的儿子,你知道科尼·伯恩每年要上缴多少税费吗?去掉几个零都够你挥霍八辈子。”

说完,他在哈恩的注视下,喝掉最后一口可乐,将空的易拉罐放在那堆摇摇欲坠的披萨盒上。

“还会经常做噩梦吗?”

亚岱尔·伯恩躺在长椅内,脸朝着窗,一头自然微卷的金发蓬松,色泽仿佛春日阳光。整面透明的落地窗外绿意盎然,清澈的山泉潺潺流过。

“我不觉得是噩梦。”亚岱尔双手交叠搭在小腹,用温柔轻缓的声音回答,“如果您可以换一个称呼——我还会经常梦到火灾前一天晚上的事。”

他转过脸,双眼蔚蓝如水洗后的天空,五官精致,然而俊美的面容往下,从脖子开始,皮肤上出现大片恐怖的烧伤痕迹,蔓延到胸口,被衣服裹住。

片刻的沉默后,摆在旁边小圆桌上的音响再次传出声音:“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让你决定自焚?”

亚岱尔笑了笑,“阿萨谢尔。”

说出这个名字后,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恐惧而悲伤,他挪动颤抖的嘴唇,又重复了一遍,“阿萨谢尔。”

亚岱尔仍旧清楚地记得五年前,在拉斯维加斯度过的那个晚上。

他带了几个同学去赌场,穿过大厅时这些基本都留在了赌桌边,剩下一个跟他上了二楼的酒吧。酒吧里五处都挂满了圣诞节的装饰,他们点了两杯鸡尾酒,亚岱尔站在缠绕着彩色小灯泡的冷杉树前,这棵树里传出圣诞节歌曲的音乐,他伸手抚摸还新鲜的绿色叶片。

“你怎么非要来赌场喝酒?”他同学好奇地问,亚岱尔还没来得及回答,下一秒,在他旁边的同学,一个完整的人,被打烂成了碎布,鲜血和碎肉溅到他脸上。

在他视线范围内,几个枪手抱着枪支不断扣下扳机,枪口吞吐着火焰带走更多生命,灯泡噼里啪啦碎裂,歌声骤停,人群五散奔逃,刚刚从喉咙发出的尖叫在下一声枪声响起后戛然而止,所有能发光的东西都被打烂了,黑暗骤然降临。

有一颗子弹几乎是擦着他的脸过去的。对死亡的恐惧抑制了叫喊的冲动,亚岱尔迅速卧倒,尝试平复呼吸,他能听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不许动!全部闭嘴,抱头蹲下!”其中一个枪手用带着浓重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大喊,又对着桌子疯狂射击,玻璃酒瓶全成了碎片,酒水流了一地。

几秒之内,整个酒吧就彻底安静了。

然后,亚岱尔听到了从那个枪手嘴里说出的,让他血液逆流的一句话。

“谁是亚岱尔·伯恩?”

没有人回答。

这是当然的,这一层唯一认识他的同学已经变成破布了。

亚岱尔趴在地上,祈祷着如果此时整座赌场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另外几个同学来酒吧指认他的速度能慢一点。

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他悄悄抬起头,想要观察那几个枪手,猜测他们是谁派来的。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他贴着的这个沙发上居然坐着个人。

他吓了一大跳,定睛观察,黑暗里模模糊糊的影子渐渐清晰。身影蒙了一层暗蓝色,能看出是个男人,穿着长风衣,脸颊瘦削,瞳孔闪着微弱的光点。

这种情况下,还能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亚岱尔甚至怀疑他和枪手是一伙的。

一直没有人回应,枪手的耐心很快耗尽,他打烂了另一边的沙发,再次重复:“谁是亚岱尔·伯恩?”

亚岱尔蜷缩起来,那些棉花和碎布飞到了他头上。

“我知道谁是亚岱尔·伯恩。”另一个声音这时响起,离他很近,声音里的低沉沙哑昭示着它的主人已不再年轻,这声音来自于沙发上坐着的那个身影。

几个枪手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那人身上,亚岱尔终于数清了他们的人数,三个人。

“你是谁?”一个枪手举起霰弹枪,枪口对准了他。

“阿萨谢尔。”他回答。段逢的身体陷在沙发里,好像没有起来的意思,他手里捏着个盒子,在枪手们警惕举枪时,拇指顶着盒子底部推出来一根棍状物。

他耸耸肩:“不用担心,这只是火柴。屋里太黑,我毕竟不年轻了,看不太清楚地上这些人的脸。”

见枪手们没有阻拦的意思,段逢抽出一根火柴。

啪——滋。

划出一道明亮的火光。

亚岱尔靠得最近,因此每个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火光照亮了对方的脸,他戴着皮革手套的手划亮了,他是合格的新掌权人。

回到文明整洁的世界里,发现西装革履的同时也不能忘了腰后要别一把手枪。

短短的几年时间里,梅洛迪亚将伯恩家族的势力范围扩大到了原来的好几倍。这代表,至少老伯恩不用再担心他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了。

这种喜欢,大概类似于人类看见无害可爱的猫狗,去摸上一把的喜欢。

而梅洛迪亚无可救药地爱他的一切。

梅洛迪亚第一次尝试吻他的时候,身体颤抖得比第一次杀人还厉害,如果被拒绝,他无法想象以后自己将活在怎样的地狱里。但是,谢天谢地,段逢将他从地狱里拉了出来。

第一次舔乳的时候,梅洛迪亚含着段逢的乳头过了一晚,次日他起床,发现段逢给那颗肿大了一圈的乳头贴了个创口贴。晚上他换了一颗含着入睡,段逢仅仅是略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第二天梅洛迪亚醒得早了,看见段逢坐在床头,用棉签蘸着药膏往乳头上涂。

梅洛迪亚的晨勃不仅没下去,还更硬了。

苦涩的干白葡萄酒。

段逢解开衬衫胸前的扣子,抓住领口向两边扯开,胸肌从里面弹出来。

梅洛迪亚捧着沉甸甸的胸肌,

多亏了这悲惨的身世:父母双亡,在儿童福利院长大,吃不饱饭,经常被其他孩子欺负,差点没法活着离开福利院。

多亏了这身世,梅洛迪亚只要装个可怜相,和段逢说:“我从来没有喝过母乳,不知道父亲的怀抱是什么感觉。”他就得到了允许,能够靠在段逢的怀里,掀开年长者的衣服,含住那两颗可爱的乳头直到把它们咬得肿胀,满是他亮晶晶的口水。

第一次见到段逢的时候,梅洛迪亚正处在争夺权力的关键时期,对手满世界地追杀他,他受了重伤倒在路边,被段逢捡垃圾似的捡回去。

段逢收留了他,给他包扎了伤口,他们共同生活在段逢租的那间小公寓里,还养了一头阿拉斯加,就像真正的一家人。和段逢生活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比他从前最快乐的时刻还要幸福,段逢会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挠挠他的下巴,对待他和对待那条阿拉斯加没什么区别,梅洛迪亚甚至怀疑,在段逢眼里他和狗确实没区别。

后来段逢应该发现了他和那条阿拉斯加的不同之处,他是条只会对着段逢发情的公狗。

事情发生在圣诞节的晚上。

公寓里很黑,梅洛迪亚没有开灯。临街的那扇窗户前面,放着他昨天晚上扛回来的一棵冷杉树,孤零零的,什么装饰也没有,窗外大街上霓虹灯的光芒照进来,红色、紫色、蓝色,照在冷杉树上,仿佛这棵树也会发光。

他就坐在地毯上,背靠着茶几,窗户形状的光芒停在身前几厘米处的木地板上,在他脚边闪烁着彩光,光芒倒映在他眼底。他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望着对面公寓窗户里一个个忙碌的身影,一对对亲密的情侣,一个个圆满的家庭。

楼下商店的音响播放起圣诞歌曲,节奏欢快悦耳,声音却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因为公寓里太安静,和黑暗、寒冷凝结在一起的安静,外界的声音再嘈杂也撼动不了分毫。

梅洛迪亚想起自己这么拼命,哪怕是死也要争到帮派首领位置的原因,就是这挤压着他,让他喘不过气的孤独和寒冷。

只有在面临生死危机时,在他体内血液流过的滚烫感觉,才能驱散掉这种寒冷。

他被抛弃于一个下着暴雪的夜晚,被扔在垃圾桶旁边。那场暴雪没有带走他的生命,没有给他的身体留下任何后遗症,只是让他每时每刻无法忽视从结冰的心脏散发出来的寒意,以及孤独感。

他顺从孤独,爬到更孤独的位置,孤独使寒冷加倍,希望有一天,心脏处的寒冷强到能把他整个身体都冻结,让他再也不会感到寒冷和孤独。或者,干脆就在争斗中被对手打死,让从心脏流出来的、没有温度可言的血液彻底流干。

梅洛迪亚这个名字本该是这么终结的。

在下着大雪的夜晚,在铁皮垃圾桶旁边,雪花一片片掉进他徒劳睁大的眼球,融化在滚烫的泪水里。他侧躺在雪地里,血液从腹部和大腿流出来的时候还冒出热气,离开他冰冷的躯壳以后,血液也变得温暖了。

他的生命在流失,这不是什么大事。他更关注的事情是,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的记忆里没有什么能留恋的,他的记忆全部灰暗冰冷得如同这个夜晚,就好像他从降生开始经历的所有都是为了迎接这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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