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学生知错
三年过去了，一切好像都变了，但一切好像又没变
沈确甚至没有拿教材，他站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着，法条案例信手拈来，一堂课下来把知识讲得深入浅出，底下的同学们听得十分入神。
沈确引经据典，从立法讲到哲学，从哲学又讲到法律演变，仿佛漫长的历史就在他面前，他随手一抓就能拿出一段法治的历史，信手一抛，就是一个个值得研究的经典案例。
他把所有的知识点都能讲得明明白白，甚至还能引申出更加值得思考的内容。
凌煜坐在台下，看着沈确旁征博引，他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自信和镇定，这种自信是由知识和阅历沉淀而来的，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
若是摄像机放在面前，便会捕捉到凌煜眼中化不开的仰慕和崇拜
“好了，这节课就上到这里。”沈确终于放下了粉笔，黑板上已经写满了重点。
直到沈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底下的同学才回过神来，这是他们第一次觉得上课的时间竟然过得如此之快。
经过这一节课，沈确已经收获了一票小迷弟小迷妹。
所有人终于明白为什么沈确年纪轻轻就能晋升成为教授了，以及为什么他的选修课一座难求了。
d硬实力摆在这儿，软实力也摆在这儿，想不受欢迎都难啊
沈确并没有立即宣布下课，他站在讲台前扫视了教室一圈，等到大家彻底安静下来，终于说道：“我需要一个课代表。”
当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班级里底下一阵骚动，所有的同学都兴奋了起来，显然有不少同学愿意给沈确当课代表的。
“愿意的同学举一下手吧。”
但是当沈确这一句话落下的时候，班级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一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刚刚还蠢蠢欲动一脸期待的同学瞬间蔫了。
沈确环顾四周，竟然没有一个举手的
沈确皱了一下眉头，不太对劲
他环顾了一圈，同学们的视线跟他撞上的时候，不约而同低下了头；还有一部分同学的视线闪躲，然后偷偷向着班级后排靠窗的位置瞥去。
那个位置，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几年没见，那个位置依然是凌煜最喜欢的位置也是这节课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位置
他朝着那个位置看过去，凌煜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和其他同学不一样，凌煜没有回避他的目光。
凌煜抬起头，视线跟沈确迎面撞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扯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然后，沈确就看见凌煜缓缓举起了手
当凌煜举起手的一瞬间，沈确能明显感觉到班级里的其他同学都长舒了一口气。
沈确皱了皱眉头，今天的情况有些奇怪。
倒不是他自恋，只是按照以往的情况，大家都是争着抢着举手要当这个课代表的。
今天在他说出他要选课代表的时候，他也明显能感觉的到有很多同学非常想争取这个机会。
但是今天，竟然没有一个举手的
虽然他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肯定跟他曾经的这位好徒弟凌煜脱不了干系。
他皱着眉头，看了凌煜一眼，“那就你吧，凌煜。”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班级里的同学露出了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果然……凌煜和沈教授他们两个是认识的。
怪不得
凌煜心中一喜，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是，沈老师，我会当好这个课代表的。”
沈确似笑非笑地横了凌煜一眼，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教室。
凌煜摸了摸鼻子坐下了，有些心虚，他知道老师肯定看出来了，但是老师给他留了面子，没有戳破
“煜哥，怎么样，我们可是忍痛完成任务了啊！”班长一幅哥俩好的样子，把手搭在了凌煜的肩膀上。
“对啊，昨晚的饭可不白吃啊，我们今天可没有人跟你竞争这个课代表的位置。”周围的同学也忍不住搭话道。
“我说凌煜，这沈老师长得可真是帅啊，讲课又好，说实话我刚刚差点没忍住就举起手来了”
刚才坐在她旁边犯花痴的女生一脸牺牲巨大的表情，“要不是看在你昨晚上请我们全班吃烧烤份上，我早就举手和你竞争了！”
“对啊凌煜，你跟沈老师到底有什么故事，让你为了当他的课代表，提前贿赂我们全班同学”
旁边同学也跟着起哄，一脸“我想吃瓜”的表情。
凌煜被围在大家的中间，但他始终保持微笑。
他最擅长应付这种局面了，等到大家起哄的声音小下来之后凌煜站起身来，“谢谢大家了，为了感谢大家，今天中午我请大家喝奶茶”
“哦！煜哥万岁！”
“煜哥你也太好了吧”
教室里瞬间充满了欢呼声，没错，大学生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走吧，我们现在就去！”已经有女生迫不及待了，收拾东西就打算往外冲。
“你们先去。”凌煜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到时候把账单发我，我现在有事儿，先走一步。”
凌煜这话倒不是骗人，因为他是真的有事儿。
下午没课，于是他一下午都泡在了图书馆。
毫不夸张的说，从十二点到下午五点，凌煜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甚至连厕所都没去过。
这一下午的时间，他做的只有两件事：
一，回顾上午沈确讲课的内容，努力找出不懂的地方。
二，预习新课，努力找出不懂的地方。
如果没有不懂的地方，那就主动创造不懂的地方。
终于，经过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已经创造出了十几个稀奇古怪的不懂的问题了。
于是，他带着这些问题迫不及待地敲响了沈确办公室的门。
“咚咚咚”
“进。”门内传来低沉的嗓音。
凌煜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推门而入。
“沈老师”
沈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嗯，有什么事儿吗？”
公事公办的语气，彷佛他是一个陌生人。
凌煜心中一痛，但随即被他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沈老师今天白天课堂上讲的知识我还有一些不懂的，我想来请教一下您”
沈确看了一眼他身后拿着的课本，语气缓和了一些。
“什么问题？”面对学术沈确一向是有耐心的。
凌煜一喜，果然吧，就没有哪个老师能够拒绝一个爱学习的乖宝宝，尤其是沈确。
他拿出那本被他蹂卍躏了一下午的刑法书，“老师，就是这个问题”
沈确看了一眼，这些问题对他来说都很简单，于是拿起旁边的纸笔认真地给凌煜讲了起来。
凌煜偷偷地看了一眼沈确，夕阳的光洒落在他身上，他的侧脸映着光，轮廓干净利落。
沈确认真地给凌煜讲着他不懂的知识点，就像高中时那样。
凌煜强迫自己收束心神，认真地听着，渐渐的倒也真的听了进去。
“老师，可是这里我也不太明白”
“哪里？”沈确凑上前去。
“这里就是您刚引申出来的这个术语您能再讲讲吗？”
两个人，一个刻意找问题，一个一问到专业方面的问题便开始滔滔不绝，因此不知不觉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最后一个问题讲完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沈确抬头向窗外看去，星辰升起，月光漫过树梢，清洗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天色早已黑了。
“咕咕咕”突兀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响起。
沈确转头看向凌煜，凌煜脸一红。
凌煜为了找机会来问他问题，从今天从中午到现在就没吃过饭，此时他有些尴尬地捂住肚子，“沈老师，我、我饿了”
“那去吃饭。”沈确倒是平静如常。
“可是餐厅已经关门了”凌煜可怜巴巴地望着沈确。
“沈老师，我可以去您家蹭一顿饭吗？”
沈确眉头微蹙，要是此时他还看不出凌煜的把戏，那他就白带了凌煜这小子一年了。
凌煜在一旁察言观色，当他看到沈确眼神的变化的那一刻，瞬间站直了身子，身体紧绷着。
他抬头偷偷看了一眼沈确，发现沈确的脸色不是很好看。
沈确盯着盯着凌煜，他周围的气场跟刚才完全不同，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压低了。
终究是承受不住沈确的目光，凌煜后退一步，然后屈膝跪下。
“沈老师，对不起”
他咬了咬嘴唇，“我的确是故意的”
“但是沈老师，我是真的对法律感兴趣，这些问题我也是真的不太懂，所以才想着来问您”
凌煜低着头，“如果您觉得打扰您的话，我跟您说声抱歉。”
听了这些话，沈确眉心微微动了动。
凌煜今天下午问他的这些问题都是经过深入思考的，不是为了接近讨好他随意找了一些问题来糊弄他，这点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凌煜对待学术的态度起码还是认真的，这也是他没有真正生气的原因。
凌煜偷偷看了一眼沈确，发现沈确的脸色好了一些，心中一动，有戏。
于是他再接再厉，“但是我真的没想耽误您这么长时间，沈老师耽误您吃饭对不起”
“您不用管我，您去吃饭吧，我自己随便回宿舍吃点泡面就行。”
凌煜仿佛一个被欺负了的小媳妇，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深深鞠了个躬，然后拿着书本捂着肚子就往外慢慢地移动。
他走得很慢，几乎是龟速前进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沈确办公室里养了一只人形乌龟呢。
“等一下。”当凌煜移动了半分钟还没有移动出这个办公室的时候，沈确终于出声了。
凌煜闻言立马止住了脚步，当然以他那个速度止不止住脚步都是一样的。
凌煜回过头，眼神湿漉漉地望着沈确，“沈老师……”
“我让你走了？”平平淡淡的声音，但是经沈确说出来却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凌煜摇了摇头，“没有。”
“走吧。”沈确的拿起椅子上挂着的大衣，声音中多了几分无奈。
“啊？”凌煜有些愣住了。
“不是要吃饭吗？”沈确叹了口气看着他。
凌煜这才回过神来，老师是要带他去吃饭！
这可不是一般的吃饭，老师是要带他回家吃饭！
哦耶！不要小看这顿饭，老师愿意带他回家吃饭，这可是代表他跟老师的关系又近了一大步啊！
凌煜内心的小人儿早已一蹦三尺高，原地转圈三百六十度跳起了爱的华尔兹。
但是表面上却还是在极限拉扯，扭捏道：“沈老师这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沈确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那就别去了。”
“啊？”凌煜目瞪口呆，好像有点装过头了。
“别啊！沈老师我去！”凌煜一个箭步冲上去，把沈确的外套抢过来拿在手中。
十分狗腿地给沈确开开办公室的门，脸上带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沈老师，您请。”
沈确看了他一眼，潇洒地走出门去。
“锁门。”随手把钥匙丢了过去。
“好嘞～”凌煜的夹子音，就连大内总管太卍监听了都会自愧弗如。
沈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走着。
而凌煜则像一只快乐小狗，瞪着一双卡姿兰大眼睛，在后面开开心心地跟着。
沈确的房子离京大很近，三公里左右，每天开车上班基本五分钟。
沈确轻车熟路地坐进了驾驶位，凌煜自然而然地去开副驾驶的门。
他用力一开，然后令他尴尬地事情发生了
副驾驶的门开不开
凌煜不信邪，更加用力地开了一下，发现还是开不开。
凌煜一脸懵逼地看着沈确。
沈确坐在驾驶位，挑了挑眉，“跑回去吧，你的体力确实该练练了。”
“啊？”凌煜的脸苦了起来。
俩人第一次在京大校园见到那天，沈确就说他体力不行，怎么老师今天还记着那茬儿啊
“老师真小气”凌煜小声嘟囔着。
“嗯？”在黑暗中沈确的声音传来，尾音有些上扬。
“呃我是说您真英明，我确实该锻炼了，沈老师就算您不说我也打算跑着去的。”凌煜一番昧着良心的话说得行云流水。
沈确点了点头，车子缓缓启动。
这个时间周围的车并不多，但沈确的车却开得很慢，他一直在透过后视镜观察凌煜的情况。
凌煜最近两年都没怎么锻炼，此时跟着车跑了一会儿，早已大汗淋漓。
沈确眯了眯眼，其实他知道凌煜的小心思，但他还是答应了凌煜带他回家吃饭。
只不过答应是答应，但今天对他小惩大诫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他看着后视镜，车子的速度又慢了些，只不过此时在后面气喘吁吁的凌煜早已经累得不行，根本没有察觉到。
十五分钟后，车子驶进了远洋公府。
下了车，沈确仔细打量了一下凌煜。
凌煜的脸红扑扑的，额头的碎发被打湿，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锁骨处的汗珠在灯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
沈确伸手递了张纸巾过去。
“谢谢沈老师。”凌煜连忙接过来，冲着沈确开心的笑着。
沈确觉得他的精神状态还能再跑三公里。
当然，此时的凌煜是绝对不知道沈确的想法的，他要是知道沈确这么想绝对不会笑得这么开心
“走吧。”沈确带着凌煜上了电梯，按下了6楼。
这个小区都是一梯一户的独门独户，沈确拿着钥匙轻车熟路地开了门。
凌煜跟在沈确身后进门，一进门，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房子是复式的，一共两层，一楼是客厅和开放式厨房。
二楼最深处是书房，剩下的就是主卧和两个客卧。
这房子跟老师之前在江明市的房子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吧，只能说是毫无二致，老师几乎是把之前在江明市的房子装修直接复刻过来了
重新设计装修这事儿要废多少脑细胞，而沈确最怕麻烦，所以干脆就装成了一模一样的，省得费脑子。
凌煜看着屋子有些发怔，实在是这熟悉的装修和熟悉的家具一时之间让他有些恍惚，一下子分不清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到沙发上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煮碗面。”沈确脱下外套，走到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凌煜回神，赶紧走过去，哪有老师做饭他在一旁坐着等着吃的道理。
“沈老师，您休息一下吧，我来做。”
“别那么多废话，你要实在闲不住，去把碗给刷了。”沈确往旁边的洗碗池随意一指。
凌煜看过去，发现堆了一池子的碗没有刷。
得，果然还是那个老师。
以前老师就不爱刷碗，每次做饭他都是那个负责刷碗的，没想到两年过去了，老师一点也没变
他苦笑了一下，“是，沈老师，那我去刷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