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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5节

 

“你懂个鸟。”张安世摇头,他快步走到桌案跟前,落座,喃喃道:“我就不信,这些狗屁士人能够裹挟百姓,我张安世新政这么多年,还不如他们!张三,你若是在家中务农,你会跟着谁?”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张三只好认真地想了想,才道:“可能是……叛军。啊啊啊……殿下,我胡说的……”

张安世瞪他一眼:“为何?”

在张安世的瞪视下,张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说出真话,道:“殿下说什么士人,我也跟着殿下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大抵也晓得一些……你想啊,士人在本地树大根深,甚至往上追溯,可有数百年,这许多百姓,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不都靠他们为生吗?”

“平日里租他们的地,闲时幼童给他们放牛,成人的男子给他们帮工,妇人给他们帮佣亦或缝补。殿下,我说话你也别不爱听,这人啊,生下来就靠人为生,倒也不是自轻自贱,是习惯了。”

显然,张安世在听完这些话,心情更不好了,烦躁地道:“滚滚滚。”

张三心说,你看,你又急了,一说到痛处,殿下就急。

张三当然明白张安世此时心烦得很,也不打算继续再次碍眼了,正准备离开,张安世却是又突的道:“回来。”

张三便回头道:“殿下。”

张安世挑着眉头道:“你方才,是不是见我哑口无言,所以心里还暗爽?”

“啊……这……”张三忙摇头。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瞧你的样子便晓得。”

“我……我……”张三连忙想解释。

“所以说啊……”张安世却突然笑了起来:“你说……人是会习惯的,可你想想,从前你可习惯如此吗?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我抬杠的?”

张三一愣,有点不太懂张安世此时想说什么。

张安世则是道:“可见那些书,你也没有白读,还有这直隶的风气,你也没有少沾,你虽还是那个张三,可实际上,却早和从前那个张三不一样了,你至少不再视我如神明,见我大气不敢出,却已晓得辩驳,在得逞之后也内心不由的会暗爽,张三啊,你变了。”

张三:“……”

张安世随即得意洋洋起来:“所以,你那一套习惯成自然的狗屁话,根本不通!习惯成自然的,只会是牛马,可只要是人,此等万物之灵,怎会肯世为牛马,处处言听计从呢?”

说罢,他脸上的焦躁似乎轻松了一些,随即又道:“好啦,现在不许顶嘴,给我去邮政司一趟,问一问,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张三看着张安世,只见他家宋王殿下正瞪大着眼睛看他,张三露出悻悻然之色,只好道:“是,那我去啦。”

随即,便夹着尾巴,落荒而逃。

破贼

不多时,那胡穆便匆匆来了宋王府。

张安世让人来询问邮政司的情况时,胡穆觉得传话终究不便,不如索性来面奏。

张安世端坐着,胡穆先是行了个礼,道:“殿下……”

张安世示意他坐下,便道:“邮政司可有消息吗?”

胡穆如实道:“现在的消息,过于杂乱,下官不敢轻易禀奏。”

张安世乃是锦衣卫出身,当然清楚胡穆所说的话。

其实这天底下但凡涉及到消息二字,最难的并非是获取消息。

因为获取消息容易,可实际上呢,最难的却是一旦你打算获取消息的时候,你搜集消息的能力越强,你下头的精兵强将越多,那么……一旦有事,就必定会有雪片一般的消息纷沓而至。

问题就在这里,每一个搜集消息的人,都是根据自己的情况进行奏报的。

搜集到的消息越多,每日数百上千条从各处驿站送来的讯息,反而使原本的一团迷雾变得更加胡乱了。

因而,难的并不是搜集消息,而在于对消息的研判,确保从无数的讯息之中,寻出最准确的那个。

张安世比谁都明白这里头的难处,于是道:“锦衣卫那边可以从旁协助,除此之外,想尽办法与福建邮政局以及广西邮政局联络。”

顿了顿,张安世问道:“福建邮政局那边,还没有联络上吗?”

胡穆便道:“福州那儿,已被叛军围困,禁绝了消息,不过眼下,已在想办法恢复联络了。”

张安世颔首,他倒没有责怪胡穆,他很清楚,邮政司的职责毕竟不是锦衣卫,突然遭到了叛军,在叛军破坏之下,许多地方联系不畅,倒是情有可原的事。

就在此时,胡穆似乎想到了什么,带着几分迟疑道:“还有一件事……”

话说到这里,胡穆便顿住了。

张安世见胡穆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不由道:“在这里不必见外,有话说了便是。”

胡穆想了想道:“夏家……有人到邮政司来……打探……打探关于夏瑄的消息。”

张安世一时间想不起这人是谁,便不由皱眉道:“哪一个夏瑄?”

胡穆道:“这夏瑄是夏原吉的儿子,因是老来得子,又是夏家的独苗,夏原吉甚是宠溺。可能也因为宠溺太过的缘故,所以……父子之间平日里多有一些口角,那夏瑄一气之下,竟跑来了邮政司,下官心里便想,这夏瑄要来应募,自然也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咱们邮政司在用人之际,所以……便将他差遣去了福建那边。”

张安世听了,面上没有表情,这是人家的家事,只不过偏巧,掺和上了邮政司而已,胡穆在整个过程中并没有犯什么错,自然而然,也就没有必要责怪了。

于是张安世便道:“人在福建,夏家是害怕有什么闪失吧?既然害怕,为何不来找本王?”

胡穆倒是甚为理解地道:“夏公高傲,自然不肯来……再者说了,这本是丑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

张安世笑了笑道:“这夏公……倒有一个有趣的儿子,无论如何,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你并没有做错什么,真若是出了什么事,这也是天数。”

张安世发现,年纪越大,他越发的信命了。

倒不是因为真的对于命运看重。

而在于,他发现命运真的可以甩锅,但凡人家家里损失了点什么,你过去拍一拍人家的肩,用一种悲天悯人,玄而又玄的口吻说一句,这都是命啊,大抵……就可把许多和自己有关亦或者无关的责任统统推卸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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