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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

 

谢敏质疑地轻哼一声,对傅闻安的自傲再次深刻拜服,像他这种死要面子的世上少有。

“拜托,能别旁若无人地开始调情吗,你们已经不是二十岁情窦初开的少男们了吧?”邮差大声道,借此发泄自己被无视的不满。

“知道,毕竟你在呢。”谢敏回头,自然地倚在傅闻安身上,气氛虽有所缓和,对方按着他的动作却仍未松懈,像怕他突然消失一样,一定要拢在手心一刻不停地掌控着才能感到心安。

你知道个屁!

邮差苦恼地扶额,他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尤其是傅闻安虽像是不在意了,看他的眼神却冷得要命,他不想引火烧身。

“唉,真是令人叹服,我或许理解你为什么要选择另一条道路了,如果是执政官这样的人做领袖,以你的性格的确会奋不顾身去追随。”邮差感慨道。

谢敏沉默一阵,忽然又道:“那你呢,你觉得殉道者的路是正确的吗?”

“正确,错误,如你所言,对我们的生存方式会有分毫影响吗?”邮差揉了揉眉心,轻声道:“谢敏,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参加血腥放逐吗?”

谢敏一怔。

他从未了解过当初邮差的理由,大致是当时各有各的凄惨和难处,怀有高道德感与同理心去了解并关怀他人俨然成为一种杞人忧天的行径。

在所有人都不择手段试图活下去的环境里,人性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我有许多弟妹,但那在当时战乱饥荒的年代无疑是一个家庭最大的不幸。我的父亲为了减轻生存的压力将我的几个弟弟妹妹卖给了殉道者,最大的刚满八岁,最小的只有三岁。”邮差叙述着,明明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却仿佛与己无关。

“我不认同父亲的做法,他不过是个自私懦弱的废物,因为那些孩子是他一夜风流后甩不掉的包袱,是流着妓女之血的骨肉。

我曾随他在各个破败的院落流浪,眼见着他将那些妓女遗留在门口的贱种扔进院落里的井中,他告诉我那些都是垃圾,但我为了那些他卖掉用来换米的弟弟妹妹来到了殉道者,以此证明我与父亲不同。

可当我看着我三岁的妹妹被饿狗分食,而我只能为了护住自己而放弃她的时候,我没觉得我比父亲高尚多少。”

“银,你知道现在的殉道者有多少人吗?你又了解过封控区中能够被安斯图尔定义为‘敌人’的人有多少吗?

青壮劳力、妇孺老幼,主动谋求生路的、被迫依靠而活的数不胜数。有人在集中病院等待治疗,有人在贫困机构前祈求补助,有人拿着殉道者提供的助学金接受教育,更多人成为组织的明线或暗线存活在这个巨大的遮阳伞下。

他们戴着袖标、穿着连帽斗篷加入一场混乱的集会,有谁是为了宏大理想而付出的吗?不是。

大多数人只是想获得拿起枪支的权力,用威慑和恫吓让自己摆脱低人一等的困窘境地,趁乱抢劫食物、药品,拿回去填饱一家人空空如也的肚子,就连这座堡垒里正在战斗的人都有各自的苦衷,就像当初对他人举起刀的我们,哪个不是流离失所末路穷途?”

谢敏明白了。

过去牵绊着邮差是血缘,如今对他人的不忍又令他掣肘,他总也逃不出这个关于同情的循环。

“执政官,你会原谅那些对你举过枪的人吗?”邮差看向傅闻安。

傅闻安没有丝毫犹豫:“不会。”

明明早知如此,邮差仍苦笑了一声,他兀自摇了摇头。

“但哪怕是最残酷的暴君都无法将反对他的人民赶尽杀绝,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傅闻安又道。

邮差品着这句话,抬头看向傅闻安,只见对方用冷酷的口吻道:“反对者自有价值,我不会浪费我既得的利益,过往的忤逆可以用日后创造出的价值来偿还,只要这笔帐算得缜密精细,赢家只会是我。”

“真是好典型的资本家发言。”邮差显然被傅闻安精致利己的理论震撼了,不住感慨:“现在我相信安斯图尔那些自杀式的激进政策出自你的手笔了。”

“但你不可否认它们极具成效。”傅闻安说。

“通过将人当作工具的方式来取得的成效吗?”邮差蹙眉。

“这是我私人的想法,而一切政治逻辑不从政策出发进行剖析就是空谈一场。哪怕你认为我所言是暴君理论,但这无法掩盖我取得的耀眼功绩,无法扭转我受人拥护的局面,也不得不接受殉道者在安斯图尔面前节节败退的事实。

邮差,看看你周围吧,你们已经兵临城下了,我有能力带领安斯图尔走向辉煌,更有资本接管封控区这个烂摊子并使其繁荣,而你不能。你只能守着这堆千疮百孔的未完成品四处碰壁,这就是区别。

你可以在日后用眼睛来确认我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你所坚持的道义,当然,我不会给你任何承诺,我们并不平等,你的选择只有反抗或接受。

再说,我并不觉得殉道者正在将追随他的人当作‘人’来看待,即便你有,子爵没有,大多数人也没有,你没资格对我口诛笔伐。”

傅闻安吐字清晰,字字句句里强硬自傲,上位者一贯的掌控力尽显。

“你怎么肯定我找不到封控区自己的解决方式,而是要依靠你?”邮差被他的话刺激到,不满于对方胜券在握的情态,出声反驳。

“你能。”谢敏适时把话接了过来,他伸手挡了傅闻安一下,嘴唇轻启。

公孔雀是会在配偶面前见缝插针有机会就遍地开屏的,尤其是傅闻安这种极具领袖意志、不可被动摇的成功公孔雀,开屏时候璀璨漂亮、艳压群芳。

再让傅闻安讲下去,邮差可能会恼羞成怒直接放弃合作了,邮差也是很要面子的,谢敏不能允许冲突发生。

虽然他很赞同傅闻安的说法,但这种暴君感拉满、压迫力十足的雄辩还是放在谈判桌或议会院里说说好了,叫别人听多了会拳头发紧的。

傅闻安轻飘飘地落下视线,果然不说话了。

“你能找到封控区的出路,你与我、与子爵不同,如果说有谁能胜任这项工作的话最合适的人选只有你。但是,邮差,你想怎么处理子爵呢?”谢敏问。

邮差一怔,他显然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子爵不会同意你越权,你最了解他,只要有他在一日,封控区的状况就不会得到改善。”

“我会说服他,子爵他……他不是不能改变的。”邮差下意识道,可他说到最后一个字,对上谢敏当真如此吗的眼神后,心虚地停住了开合的嘴唇。

子爵真的……还能改变吗?

他能找回以前的子爵吗?说到底子爵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陌生的,他连这件事也不明白,好像有什么无法转圜的东西在悄然间发生,他们都无法回头了。

“你去试试吧。”谢敏道:“我等你。”

邮差抿了抿唇,站起身来,他说:“如果下次见面我对你开枪,就意味着今天我们的谈判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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