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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犯

 

“拿指套时,你在打算什么?让我上?还是让我下?”

她用咬、用趾刮踝,用最合这副身躯的方式,敲击欲望里最诚恳的回答,但又像在用最喜爱的欲望填补她深处的恐惧和不安。

“你上。”

放弃顽抗的降语。

不甘与无奈的激烈对持下,是深处压抑的渴望、向往,或憧憬,一旦被撬起,片刻间便统占思想的全部。

“你再吻我一遍,好不好?”

她有些急,有些无助,有些乞求,想用最喜欢的取悦唤满欲念的刀剑,斩断过往的一切,悄无声息地完成对自己的救赎和解脱。

让崭新成为彻底的主题。

全面失控。

像是千年大雪狂吻独枝红梅,降落数遍,繁重的雪片一层迭一层,从眉梢顶层至根系深处,从童年阴影至成年苦楚,压得四肢弯曲变形,无可抗衡。

被覆盖,被冰封,无光无热的呼吸,积攒求生的渴望。

台灯紧张闭眼,扶手撑起最后的秩序,床栏挤压隐鸣与克制的喘动合音,只有夜拿到了这场视觉盛宴的观赏券。

但它做不出任何评价。

喝了酒便会发光的眼睛,却生出泪染后的红。暗里长出的玫瑰,却祛不掉最里层的黑点。拎刀刺开强悍的手,终是抵不进一寸脆弱之地。

一幕幕的闪回,细节充斥在一段段的喘鸣中,以为黑暗可以笼罩一切好与坏的。

但没有,坏被凸显地更罪恶、更恐怖,而好,陷入了循环地叩问与自省,剥出了无限的不安。

戛然而止。

夜无声地叹息,唏嘘久等后的不值。

但不愿离场,想看结局如何,想看尽致绽放的欲念如何应对突然的止息,想看费力挑弄却要收手的抉择不定。

对向的急喘,指停在花丛外,架了姿势,但被大脑强势叫停,顶开的底裤用距离嘲讽虚张声势的迫切。

延缓,或者再试。

裴轻舟回吻了陈暮江,指尖一寸未动,她好无助,无助陈暮江的无助,无助自己的无助,这是她的不诚恳,不负责,不道德,不仁义,无礼且无理。

而劣性的这一切,全部展现给了陈暮江。

她冒犯了,比冒犯更冒犯。

欲望的无助至极,清醒迎然而上。

陈暮江握住裴轻舟停摆的手,感受到了僵硬,在不明其意的吻里,让情欲缓了一会儿,摘取绷皮指套的瞬间,裴轻舟反抗了一下,被陈暮江摁住,随之而来的是舌尖上的疼痛。

血腥味布满齿,覆盖口腔,血染盖所有。

是一段很久的时间,等温度退却,情欲返还理智。

放开不明的所有,放开强忍的所有,从一开始的撩拨,到此刻的戛然而止,她真的忍够了。

齿松舌,指套松指,陈暮江平复呼吸,裴轻舟平复疼痛。

有清晰的泪打在裴轻舟鼻沟里,是自己的。

她有些分不清是舌尖的疼痛所致,还是难忘的细节所致,但确确实实流泪了。

然而这泪没有被陈暮江感知到。

她们赤裸的身体间有一段足够长的距离,让这份泪水变得不再那么容易感知。

“我…”

裴轻舟拇指扣着指套留下的痕迹,去捞陈暮江不知安放在何处的手,声音呜咽,说不出更多的话填补自己的行为。

寻到了,但被推开了。

扶手凉的彻骨,陈暮江紧靠着,用刚刚炙热过的一切紧紧靠着,用最滑腻的肌肤紧紧靠着,那是她的砌墙。

凹凸不平的扶手,很伤肤,但是她此刻唯一支撑。

她冷静地用衣服遮盖身体上的印记,有吻,有掐痕,有扶手最牢靠的支撑。

突然感念没有光亮的好处,让难以言谈变得没有那么清晰可见,让讲明变得没有那么必要。

在裴轻舟细碎的咽声里,她用被褥给彼此一个温暖的安慰,不愿再用身体碰触。

互相逢迎的躯体就此冰凉,各自坍塌,凌乱的微尘荡满薄汗渐干的毛孔,一粒一粒都讽刺。

“我…”

我什么呢?她舌疼到说不出话。

又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利用。

“什么都别说。”

你说什么都无法平复我此刻的心情。

她不想多品血液里的腥苦。

陈暮江掀被起身,一簇冷风入怀,裴轻舟拉住了她,用有点湿泞的指勾住了她,第一次想求原谅,想求可怜,想求怜悯。

一点点就好。

熬过今夜就好。

被子掀合一下,硬挤了一个礼貌的拥抱。

裴轻舟一点点挤进陈暮江怀里,用沾泪的手紧环住靠着扶手的腰,将手嵌进去,感受扶手和腰身挤压出的疼,直到哭出声,陈暮江才隐忍不言回拥,没有任何意味的回拥。

天光大明,照彻楼宇里的透亮的所有。

在被照彻之前,陈暮江冷静地清除了所有不可言说的狼藉。

她将毫无作用的指套丢进马桶冲走,拾起被晾晒一晚的土拨鼠,装回袋里,重新洗了一遍碗,细致地洗了一通脸,从额发至下颌。

最后,掀起窗帘,用受伤的后背迎接温热的日光,她双手扶靠在窗台上,用遥远的距离望向眼睛失神的裴轻舟。

屋内没有说话,一个平静到能够听清每一句廊道细语的清晨。

“脚还疼吗?”

陈暮江侧了个身,睫毛上布满和煦的秋阳,眼睛仍旧不显波澜,声音遥遥指向侧躺床间的裴轻舟。

“你能把那本诗集留给我吗?”

陈暮江被她不答话,反倒有所要求的态度,泛了不平,但克制了一下,从收好的纸袋子里拿了书,只放到床尾。

蓝色封皮,像是片能漂泊至死去的江,每一个文字都是航标,排列组合到一起,读不懂的文段是暗礁,足够泊停一只舟。

她的目光很散乱,浮在江面上,逐渐有了一丝贪恋,舌上苦痛自知缘由,但想试探一下到底有多严重。

“你能递到我手里吗?我够不到。”

裴轻舟趁机润了润干裂的唇,几不可察地舔舐一周,将各种疼感受完全。

甩开秋阳的追随,陈暮江沉默无言进到一方阴影里,递书,但不松手。

她们拇指各握一角,平直的对角线,与高处的视线平行,俯视与仰视的对峙。

“问话不回,你很无礼。明知无礼,还提各种要求,你无理且蛮横。你从一开始就是如此对我,时至今日,你仍如此对我。”陈暮江轻抬眼帘,缓缓地说。

裴轻舟抬眼迎了迎陈暮江身后闪动的光,挤笑说:“所以要开始教训我了吗?”

陈暮江松了手,站直身,秋阳将她头顶的绒发穿得透彻,看不清本色。

“你还要对我无礼多久?裴轻舟。从遇见你就有的撩拨到昨夜为止,肆意的玩弄,从不怜惜。你到底在图我什么呢?你的枷锁是你的,不是我的,我不会因此被绑架。你也不需要我任何可怜,相反,我可能需要你可怜,可怜我的忍耐。”

“你没有刺,但你拒绝被拾摘,宁愿自折也不愿被拾摘,你甚至没有爱。”

她生气了,平和地生气了,一丝硝烟都没有,却让心脏多余的博动声也停了,无声地碾碎一切。

“你说的对,我没有爱。我不知道什么是孝道,什么是仁义,什么是爱,我只懂背叛、懂逢迎、懂欺骗、懂撩拨、懂厌恶…我没有道德感,和你很不一样,陈暮江。”

裴轻舟捞了书,拖进被子里,不再看她。

“饭放凉了吃,少吃辣,近几日可能不会再过来。”陈暮江也收了视线,认真地说。

裴轻舟拨开被子一隙,眼睛红红地问她:“那这算什么?”

“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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