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你究竟为什么这样恨我?”
爱人绝望的沉声询问连同那双积满泪水的双眸令delih手足无措,她拼命朝他摇头、不断地想要开口向他解释,却发现自己已经根本发不出哪怕一丁点声音,本就苍白的解释尽数被无力地滞在喉咙里。
“不…不是的!”
伴随着自己几乎是喊出来的呓语,del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她奋力睁开无比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此刻正身处一片白蒙蒙的安静空间里,反应了几秒钟才意识到这里似乎是医院的病房,于是在心底默默庆幸着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唐梦境——
但很快她又惊惶地意识到,那荒唐的一切其实都是她昏倒前真实发生的事情。随即很多杂乱的画面交错地呈现在她的脑海里,雨夜中otto的身影、noran狰狞的笑脸、peter那双神秘的蓝眼睛,harry望向自己的满布恨意的眼神,以及…照亮东河上空的诡异红光。
一切仿佛又都回到了原点。
不,她几乎立刻在内心深处反驳了自己——这并不是原点,而是一个更可怕的、更令她感到无力的深渊。
“……还好吗?”年轻的女护士因delih片刻前的喊声推门而入,走近床边替她理了理输液软管,又体贴地抚了抚她蒙着薄汗的前额,语气和缓,“别担心,体温已经降下来了。”
“……小姐,”del逼迫自己深呼吸,试图理清大脑里的纷繁思路,然而不假思索地开口时嗓音尚且喑哑,“抱歉,小姐,我是说,otto……”
“你是说…octavis,那个疯狂的科学家?”护士小姐骤然情绪激动起来,显然很愿意谈及此人,语气里却充满嫌恶,“他差一点就把整座城市都毁掉,好在蜘蛛侠及时阻止了他。那真是疯狂的一天,不是吗?”
她闻言条件反射般长舒了口气,狠狠揪住心口处的某样不具名的东西也瞬间随之消逝。还好,这是她最盼望看到的结果。
但稍加平息的心绪却很快再次产生波动,是的,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rosie的那双望向otto时总是满布着柔情的棕色眼睛。
“所以,他最后怎样了?”
”那个科学家?新闻上说他和他搭建的那个恐怖的机器一起沉入了东河河底。”
又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那种分不清谁对谁错且根本无可挽回的悲剧,那种她听过、见过、经历过以及目前正在试图阻止的悲剧……
护士小姐总结得没错,确实是疯狂的一天。
“小姐,”del刻意停顿了几秒,因为自己的问题太多而显得有些难为情,“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应该很快,前提是你的体温不再反弹回昨天那种离谱的高度,”护士小姐耐心地回报给病床上面容憔悴的女孩一个近似于宽慰的微笑,“等到情况稳定,我们会联系你的家人,他们把你送到这里时说会接你出院。”
接下来,高热退去后的清醒、度秒如年的漫长等待令delih很快无法自拔地陷入了回忆漩涡——她不断地复盘着记忆中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总结出所有自己彼时本该发现、却终究忽略掉的peter具有双重身份的证据。
如今得知答案后再向前反推,她惊奇地发现原来peter的演技并不十分精湛。那些她曾经没有解读出的他望向自己的复杂眼神、没有在意过的他的那些与众不同的“奇怪”行为、没有怀疑过的他一次次不太合理的缺席或到场……以及,去年感恩节的晚餐桌上那奇怪的一幕。
这一切都让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变得如此合理。
可是,她仍然无法说服自己相信杀死noran的凶手是peter,并且固执地认为noran的死一定另有隐情,至少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
这样的结论使del开始自责,她开始设想如果自己早就猜到蜘蛛侠的真实身份,哪怕只早那么一点点,这一切是否都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糟糕?
但这种毫无意义的自责转瞬又被深深的焦虑所替代——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harry,毫无疑问,他内心的痛苦和骨子里的偏执已经在目前这个复杂的局面里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delih又回想起先前harry写下的那些关于如何才能杀死蜘蛛侠的研究,那冷冰冰的一字一句现在仍能令她感到毛骨悚然。然而,如果那时的他只是单纯地怀揣着为父报仇的恨意,那么现在,他内心里那把烧得正旺的仇恨之火已然被掺杂了更多助燃物——
意料之外的好友的背叛、爱人的背叛,以及…令他最难以接受的,好友和爱人联合起来的共同背叛。
他先前所信任、所爱的一切都轰然崩塌了;他所有的理智都已然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满腔怒火,他的世界再一次只剩下他含冤而死、亟待他为之复仇的父亲……
她不敢再接着想下去了。
她完全能够站在harry的角度上体会到他当下所承受的痛苦,可是无论她怎样思考,似乎都对眼下这种混乱状况的解决办法毫无头绪,就像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思考答案到疲惫时,del感觉自己好像只睡着了一会儿,但又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知道第几次伴随着头痛醒来之后,一阵敲门声终于打断了这样的循环往复。
一位面带笑意的中年女医生随即打开房门走了进来,手捧鲜花的bernard紧随其后。
“现在感觉如何?issldsay,”老管家边走近边缓缓朝她颔首,顺势将那束颜色淡雅的花放在床头柜上,“rosborn叮嘱我来接您。”
意思是harry本人并没有来。
delih偏过头来望着那束鹅黄色的郁金香,竟蓦地联想起那一天——harry也是捧着这样一束漂亮的郁金香出现在ay婶婶的病房门前,在刚好看到她正紧紧握住peter的手臂时,向他们投来的那个近乎于心碎的眼神。
思绪至此,她不自觉地紧了紧眉心,但片刻后还是向这位温柔的老人点点头,清了清喉咙展颜轻笑道:“谢谢你,bernard,我没事了。不过我想知道……harry还好吗?”
“相信我小姐,”bernard不假思索地即刻给出回答,“他像往常一样。”
怎么可能。她同样不假思索地在心里暗暗地如是反驳着,但面对这位自己向来敬重的老人,她仍然选择维持住脸上那个应该不大好看的微笑。
她深知bernard一向非常关心harry,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后者还一直是当年那个牵着他的手,要求他陪自己做游戏的、总是因缺少父亲的陪伴而感到孤独的小朋友。
但现在这个小朋友长大了,并且显然已经学会该怎样在陪伴自己多年的老管家面前藏匿心事。
bernard十分贴心地为del带来了几件方便穿脱且足够保暖的衣物,于是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紧跟在老管家的身后从医院里走出来。
对于一个近来反反复复住进医院里的人来说,没有混杂消毒水味道的新鲜空气简直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之一。深秋雨后的湿冷气息钻入鼻腔的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处于混沌状态很久的大脑终于清醒了几分,而这清醒也令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bernard,”delih脱口而出唤着身前人的名字,在对方回过头不解地望着自己时继续说道,“harry没有对你说其他的什么话吗?我的意思是…除了嘱咐你来医院接我之外。”
老管家闻言抿了抿嘴唇,垂着头认真思考片刻后,肯定地望着少女那双尚处在惺忪状态的眼睛答道:“我想…没有其他的话了,小姐。”
而正在她意欲继续开口追问时,bernard却已照例快走几步,替她打开那辆停在医院门口等候多时的黑色轿车的后座车门。
“那么,他现在在家吗?”
del在车子驶离医院后转过第一个拐角时,用刚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问题打破了萦绕在车中的沉默——这对于此刻的她而言是个极其重要的问题,因为她还暂时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他。
“rosborn今天很早就到公司去了,但我想他应该不会太早回家,”坐在前排的老管家半侧过头向她解释着,试图以此保持对话时应有的礼貌,“你知道的,小姐,octavis并不是第一次把公司推上负面舆论的风口浪尖。”
没错,她明白harry大概率已经成为董事会成员里的众矢之的。这个他当初极力促成、甚至指望以此在公司立足的项目最后竟然这样狼狈收场,她简直无法想象他的压力与自责到了什么程度。
这样想着,她不由得长叹了口气,将视线挪到窗外向后倒退的街景,悄悄在内心抱怨着为何所有事情都不约而同地发展到了这般境地。
bernard轻易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用标志性的温和且沧桑的嗓音安慰道,“不过无需担心,我想他能够妥善处理这件事带来的余波,就像他父亲从前做过的那样……”
”……只是还不知道isswatn现在怎样。”
对方的话锋一转立刻引起了delih的注意,惶然开口时声线竟带着几分颤抖:“你是说j?她怎么了?”
“那晚octavis在东河劫持了她,后来被那个穿着红色紧身衣的人救了出来,”老管家面露歉意地向后座正处于紧张状态的女孩娓娓道来,“很抱歉小姐,我忘记了您恐怕还不知道此事,不过新闻报道上说她目前身体无恙。”
del不自觉地将手里的花束攥得越来越紧,以至于塑料材质的包装被挤出清脆的声响。那捧郁金香持续散发出的清香气味根本不足以使她平静下来,她现在需要的是立刻见到好友本人,确保她真的无恙。
她不禁回忆起自己被绿魔挟持的那晚——j在自己被救下之后始终陪伴在身旁,之后又带她回家悉心照顾……这一切都令她感到无比内疚,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相似的时刻也陪在好友身边。
“我想现在就去见她,bernard,我们现在就调转方向……”
话至此处,delih才骤然想起前不久j曾经在电话里告诉过自己,她已搬到未婚夫的公寓与他同住。
“该死,我当时竟然忘记问她的地址了。”
harry这会儿确如bernard所言不在家中,del则同上次回到这里时一样,丝毫不曾顾及刚刚恢复了些气力的身体,差不多一路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慌忙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然而屏幕亮起时映入眼帘的几行字却令她的心彻底沉了下来——过去几天自己的号码累积了很多个未接来电,而它们无一例外全部来自j。
所以电话接通的那一秒,她甚至未来得及同好友打招呼便直奔主题:“你还好吗?很抱歉我才知道那晚的事,我这段日子几乎都住在医院里……”
“没关系,del,我没事,我现在一切都好,”电话的另一边传来女孩一如既往的清脆笑声,“harry都告诉我了,他说你近段时间一直在住院。而且,我先前打给你是因为别的事情。”